黄土路、下雨天、火炉子、方言,一个汉族老师和一群回族学生……
翻看石榴籽丛书“亲如一家”第一篇《汉族老师与他的回族学生》,不禁让我想起自己十二年前,曾在西吉一个纯回族乡村小学教书的情景,于是想用自己的亲身经历,也来讲讲回汉亲如一家的故事。
那是2011年9月6日,我刚刚大学毕业考了西吉的特岗教师,被分配到兴隆镇杨茂小学,当时所看到的小学就一座大山、一条土路、一排教室、一排宿舍、一面半旧的五星红旗,以及一群留着鼻涕的回族学生。
接我的是校长,三十出头的样子,和他年轻的妻子都在这里教书,几个月大的女儿有时候在宿舍的床上,有时候在爸爸妈妈的课堂上。他说:“咱这虽然是个村小,但二百多学生在方圆也算大的了,有些教学点就一间教室、三五个学生、一个老师。现在咱们学校加上你就八个老师了,除了我们两口子,再几个都老了。之前也来过几个年轻人,但是你知道咱乡村条件不好,留不住,就我们这些家跟前儿的这么守着。你来了,就先给咱们把教务主任当上。”校长的话些许无奈,似乎是在说等我等了好久,或者只是在等一个年轻人吧。
几位年迈的老教师,一个个都带着回族标志的白帽子。其中一位女教师很亲切地拉着我的手说:“你来了,学校里的娃们就有个能看的老师了!我们都是老头老太太了,看又没个看头,听又没个听头,也不会哄着娃们耍。你来了,娃们就有希望了,得多喜欢呢!”果然,铃声一响,学生们呼啦啦围过来,像看大熊猫似的挤在办公室门口,几个女娃把头扎在一起嘁嘁楚楚说着些什么,胆大一些的男娃干脆把头探出来大喊一声 “王老师”,然后又迅速缩回去。“哎,王老师!”“哎,王老师你给哪个班带?”“王老师你咋不言传萨……”我不无热情地瞥了他们一眼,衣服脏兮兮的,流着鼻涕,却也闪着一双双无知的、澄澈的眼睛。
这就是我远离家乡所要教书的小学?
是的,简单而宁静的小学。站在九月的风里,我那么不情愿又无比肯定地告诉自己。
简单倒也好,我本就喜欢简单,可这宁静于我却有些突如其来,突然离开群体生活被置身于一个陌生的环境,除了恐惧,就剩孤独。周末更成了一个结,那种不安往往从周五就开始蔓延。没有孩子们的吵闹,校园显得更加空洞寂寥。偶有一声响动,心里就会害怕,然后悄悄将窗帘掀开一点小缝向外窥探,结果不是那几只搜寻孩子们掉的馍馍渣的野狗,就是那个脑子有问题还身材高大的傻子游魂一般。所以即使白天,也只能将门反锁,出去时还要掀开窗帘仔细侦察一番才迅速离开。
可出去了又能去哪里呢?在这样一个遥远而又陌生的不同民族地方,内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戒心的。多少次站在铁栏杆门前,目光被死死地扯向远方。远方的路就是回家的路,可是远方好远,家好远。
就算这样,我也知道孩子们是无辜的。那几日,秋雨在那个偏僻的小村子里下得肆无忌惮。我躺在宿舍床上,起来就可以去教室。可孩子们呢,雨这么大,山路又不好走,该怎么来学校?城里的孩子遇上这样的天,伞都不用撑直接进车里,而乡村的娃们,好一点的还能搭把伞,大多数也就头上顶个塑料袋,趟着泥水来去。乡村家长安全意识淡薄,从不来和学校沟通,连电话都没留,没来的孩子是在家还是路上?来了的几个孩子满脸泥水,衣服湿透了却紧紧护着自己的书包。看着,我的心也湿透了……
似乎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对他们接受了,用心了,牵挂了,并且坚持到了放寒假。
……
寒假过后再回来,小学依然宁静,却略带亲切,像是回到了另一个家。
问候慈祥的老教师,迎接孩子们红彤彤的笑脸。看孩子们把脸洗得干干净净,做着我教给他们的游戏,唱着我教给他们的歌谣,一个个笑容灿烂,心里满是安慰。然而,我对孩子们又是足够严格的,刚接班就明确摆出了几个“必须”:路队必须整齐,卫生必须干净,说话必须文明,必须讲普通话等等。这样的要求让小小的他们说我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有些事情不用说就自己主动去做了。比如课前集体读一篇课文,息会轮流讲一个小故事,积累五条格言警句,坚持写日记这些事儿差不多都成了每天的必修课,这样的习惯让我明显看到了孩子们的成长和进步。
短短的时间里,孩子们和我已产生了很大默契。学区领导听课那次,孩子们都极力用最好的状态配合我,轻松快乐的课堂我至今还记得。“小南瓜”那么勇敢地走上讲台,活灵活现地给大家演示了一个“蔫蔫的”表情,然后在一片掌声中蹦跳回座位。他脸上的小酒窝深深印在肉肉的脸上,那张笑脸以及一双双澄澈明亮的眼睛,一直在心里。我知道孩子们很用心,一个个也都努力想为他们小小的王老师争光,说真的,我很感谢孩子们。
其实孩子们也知道心疼我,看我总是孤孤单单一个人,有孩子就在周记中写到: “我多么希望自己有一支马良那样的神笔,那样我就可以为王老师画一辆飞快的汽车,让她每周都能回家了。”这样的话让我在不安中得到了极大安慰。我也曾抓住一些“坏孩子”,捏着他们肉肉的脸问:怕老师吗?怕!喜欢老师吗?喜欢!越发觉得,和孩子们在一起,单纯而快乐。
再到周末的时候,心里也没那么害怕了,躺在温暖的小屋,手捧一本比小屋更让人温暖的书。同事老师带我去她家做我喜欢吃的饭菜,学生家长送来刚碾磨的荞面,邻居阿姨从墙头递给我热乎乎的煮洋芋,孩子们给我带来香喷喷的粘玉米、甜甜的麦牙糖,以及充满神圣的寺里分的油香和大鸡腿。和小姐妹相约在另一所小学度过,至今记得那顿饺子,真香。也蹦蹦跳跳跟着同事参加一场盛情的回族婚礼,在不停的礼让中美美吃上一顿十大碗,那大块的羊肉、牛骨头,以及特色烩菜,吃一顿饱三天。这种纯真热情、憨厚朴实,让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安心在那里生活?
……
《汉族老师与他的回族学生》里提到这样一句话:“教育是什么,就是你离开学校多年后,仍然记得的东西。”
一年后,我离开小学回到家乡。那时候山桃花正开,学校身后的大山一片翠绿,明朗得像自然赋予的一幅巨画,作为背景映衬着山前的小学。国旗也换了新的,在绿色的映衬下显得更加鲜艳。六年后,我结婚的时候,几位回族老教师竟然赶同样远的路来给我贺喜。说实话,那一段工作经历非常艰难,但每每在人生履历中写下那段经历的时候,总是充满怀念和感恩。
如今已在银川生活多年,但时不时还会想起那所宁静的小学。当一群麻雀准时啄醒黎明,有的甚至从通风口飞进屋里,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你会觉得它们比闹钟多了一份淘气,多了一份生命的气息。傍晚,总有那几只鸽子悠闲地在校园里觅食,即使我从身旁经过,它们也不惊不扰,人与自然的和谐还用在哪里体现?还有那炊烟,在宁静的村庄上空渐渐飘散,带着朴实的乡村气息,而天空依然那么蓝。
才知道,锁住的不只是门,还有心。把心敞开,回汉亲如一家。(作者:经济责任审计局 王能能 编辑:于聪 审核:杨奉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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