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刚   

　　  1988年8月通过公开招考，自地方军工企业选调入湖南省审计科研培训所工作。而后在省厅审理处、自然资源与生态环境审计处工作。
    一九九八年，朱镕基总理部署对全国粮食库存清查，摸清家底，要求粮食管理实行“敞开收购，顺价销售。库贷挂钩，封闭运行”。朱总理提出的粮改政策，就是全国粮食政策性亏损挂账的审计目标。由时任审计署副审计长刘家义和商贸司李婕副司长点将由湖南省厅组队赴辽宁代表审计署开展粮食企业政策性亏损挂账复查。当时我在省审计科研培训所工作，之前被抽调到省厅对邵阳市本级粮食政策性亏损挂账情况审计组。这项审计结束没多久，我省即响应审计署指示，抽调二十名业务骨干赴辽宁铁岭、丹东地区核查粮食政策性亏损挂账情况。我荣幸地被推荐到这个工作组。第一次赴外省开展专项审计监督，又代表国家审计署，既兴奋又紧张。带队负责人是省厅商贸审计处余海清和陈川同志。组成同志有市州局抽调的苏以政、万前荣、刘喆、钟达文、朱鸿宾等粮食审计业务骨干。湖南在粮食政策性亏损挂账审计中，创造了自己的审计经验，即“倒挤法”。在核实粮食实际库存基础上，以农发行粮食政策性贷款额为源头从资金占用形态“倒挤”粮食政策性亏损挂账认定数，挤掉水分，核减虚列挂账。组队临行动员，时任厅长张连华同志强调这次任务的重要性和严肃性。
    我们乘坐飞机在首都机场中转，陈川同志给每位队员买了一只水蜜桃，水蜜桃个大红润，每只五十元。大家没舍得吃，我小心地把鲜桃放进了包里。
    到达铁岭开始分组，下到所属各县区。两位负责人都希望我留在铁岭市本部，做综合汇总和大要案提级调查事务。我坚决要求去基层，实际学习审计查证技术，在科研培训所工作最需要去实践一线锻炼。我被安排到中国最大产粮县昌图。昌图是蒙古语的音译。分手时，总领队余海清同志把我喊到一边，拜托你，搞几个有影响的大案要案。我问，要几个？起码搞三个吧。
    时间紧任务重，审计现场管理实行分组推进，自愿自主选择，两位同志一个小组，每天去一个粮库，每个粮库要核减虚挂虚列账务20%，这是一个铁指标。每位同志都感到压力大，白天跑库，晚上查阅并消化第二天要去的粮库资料，预习盘查功课。我和株洲市局张洁俭同志一个组，张洁俭同志是资深商贸审计。我们核查了东嘎粮库，七家子粮库、马仲粮库等，东北地域宽广，每天早上有粮库联系人带我们下库，问路途多远，来人随口一说，二百多里。我们惊讶：这么远啊。来人轻松地回答：不远，个把小时就到。还真是，尽管是土路，却一路笔直坦荡。北方和南方对地理路途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我们啧啧感叹北方大地的辽阔宽广。路两旁高耸的杨树，偶尔，有拉粮食的马车与我们擦肩，赶车的老汉挥动长鞭。这样的场景在南方是看不到的。
    东嘎粮库主任张志学对我说，你们好像就是一天时间，我这里光是露天粮库就有一百个，东北人称露天粮库为“席须毡”，粮食用类似芦苇叶编织的席子围成的圆柱形顶部像斗笠样。张主任几分得意地斜眼看我。我蹲下身，用砖块在地上划了一个叉的图形，我抽查划线的这些库。瞬时，张主任脸色由得意变得有点尴尬。
    一天下午，我完成了自己的核查任务指标，顺道去邵阳刘喆组审计现场，看见一张近两天入账的500万元粮食售卖现金缴存单据，我问，这个你们关注了没有？组员们都说，这几天才缴存的，不在我们审计的时间范围。我认定其中必有关联。时间已临近下班，北方天黑得早。环顾周围，问哪位愿意和我一起去查。沉默稍许，长沙市局胡晓腾同志勇敢地站出来说愿意去。我们一起租车前往与这家粮库买卖关系的另一家粮库落实是否真有粮食购买行为。我们坐到粮库主任门前，北风呼呼，有人来劝我们，不要等了，主任今天不一定回来。我坚定地说，主任不回来，我们就不走。这样，等到晚上八点多，主任终于回来了。我们与他说明此事，他写下了“我库近三年没有购买过##粮库一分钱的粮食，并且没有其他任何资金往来。”拿到这张证明，我们很兴奋，事实印证了我们的判断。经过核查，是这家粮库设置账外账，看到审计署派员前来核查，担心败露，临时突击入账。这件事形成了湖南省厅组上报审计署粮食专项审计核查的大要案材料。
    一九九八年中秋节前一天，公历10月4日，星期天，我们有半天休息时间。想到组员们远离家乡思亲，我主动提出给全体组员做几个菜，头天晚上列菜谱，第二天起早往菜市场采买。借用粮食局食堂的灶火，我当起了大厨，为昌图审计核查组做一大桌菜，扬州狮子头毛氏红烧肉炸鱼块辣椒炒肉，异乡过节，几位组员边吃菜边流下了眼泪。
    审计现场即将结束，各地各组集中到铁岭市汇总整理材料。深夜两三点钟，房门被擂得山响，大家纷纷披衣起身，原来是铁岭市审计局几位领导火气冲冲地来质询湖南省厅核减政策性亏损挂账“倒挤法”的合理性。他们态度激烈，认为湖南省厅审计方法得出的审计结论“太狠”。我们当然据理力争。耐心陈明审计方法存在的理由。以及我们做出审计结论的客观性。我们同时也理解铁岭地方审计机关维护地方利益的复杂心情。
    赴铁岭丹东审计，湖南省厅组队不仅圆满完成了虚增粮食政策性挂账的核减任务，并向审计署移送涉嫌违法违纪重大案件线索四起。
    多少年过去，赴辽审计的一个个小故事还在我的眼前晃着。